一個新旅程的開始,總是戰戰兢兢而又充滿期待的。
年青的我第一次出走,說穿了還是想要逃避現實。
帶著一個小小的祝福,興奮地邁步向前,追尋那自我感覺良好的浪漫獨行⋯⋯然後,就被一個吸塵機狠狠地吸回現實裡去。
從不用做家務的少爺仔,在澳洲的第一份工作是清潔一個足球場般大的辦公室⋯⋯
阿翔
2015年7月
祝福與吸塵機(2007年9月)
迷途與祝福
九月十六日,無論是期待還是害怕,它始終都要來。在機場離開家人和朋友的懷抱,踏入閘一刻就突然剩下自己,感覺簡直好比岩士唐登陸月球。真想說句︰
「這是我現在的一小步,卻是人生的一大步。」
選擇出走,說甚麼追尋理想、發現自我,說穿了還是離不開逃避。對現實吃不消、有太多的看不透,想要逃避。然而面對實實在在的旅程,感覺又回到現實。
方向感卻出奇地差的我,每次獨自旅行後相熟朋友們總笑問我為何都可活著回來,而我總會胡扯一番︰
「其實旅行時偶而迷路也挺好玩呀!會發現許多不著名但有趣的地方呢!」
抵達悉尼的頭兩天,我就在悉尼市中心亂逛,首個要面對的現實就是迷路的問題。第一天下午想要往歌劇院去看看,看著地圖走還是走了完全相反的方向,走了大半天才發現不妥,於是重新定位再走一遍。半小時的路結果走了兩、三小時。然而一個一年的旅行,絕對有足夠的時間讓我享受迷路的樂趣。
花了兩天來迷路,總算大概熟悉了悉尼市中心。走路走得累了,我最喜歡就是往中國城旁的情人港Darling Harbor,坐在海邊休息。那一天正午的烈日高掛,成群的海鷗閃亮得如舞台射燈、海面耀亮的光塊像被彈下去的琴鍵。我就坐在岸邊的觀眾席,獨自欣賞這場迷人演出。衣服被陽光曬得火燙,幾乎忘了澳洲現在是冬天。若在香港,人們都逃到橋底了,但這裡的人們似乎對陽光習以為常,他們繼續在岸邊閒閒地看書、聊天、喝酒。
「你是韓國人嗎?」
一位滿面笑容的伯伯用英語問我。
我拉下耳機說︰「不,我是香港人。」
「原來是香港人,也沒關係,你有聽過基督教嗎?」哦,原來他在傳福音。
「嗯,我是基督徒」我回答說。
他露出更燦爛的笑容把臉上所有皺紋都逼出來了。他跟我握過手就坐在我旁邊跟我聊起來,韓國伯伯的英語非常難懂,集中精神去聽也只聽懂了四成,大概是想邀請我參與他教會在十月份的一個聚會吧。聊了五分鐘,聽得最清楚只有最後一句︰
「上帝祝福你!」
他再跟我握手後便離去了。兩天以來除了跟旅館同房的幾句問好,都沒有跟甚麼人談過話,陌生韓國伯伯的簡單祝福就顯得格外窩心。
未來的旅程,身與心都難免繼續有更多的迷途,但我會帶著這小小的祝福啟程。
一輩子的家務
我計劃在城市打工三個月,存夠了旅費再決定下一個目的地。當然,一個一年的旅程,「計劃」永遠是用來破壞的。幸運的是,經中介公司安排下,不到一星期便找到第一份工作了。
我從小在家裡都不用做家務,吸塵機對我而言,是用來自吸嘴巴享受快感、或用來在妹妹面頰上吃出一個紅印的玩具。萬想不到,我在澳洲的第一份工作竟要與吸塵機為伴。
「這間辦公室請晚間的兼職清潔工,主要是吸塵、拖地等,不用洗廁所。你可以嗎?」
管他的,只要有工作,倒糞也要一試。當天晚上就馬上開始上班。
我工作的地方是一家國際連鎖衛生用品的悉尼總公司,工作時間是每晚六時至十時,從市中心搭車往公司大概要五十分鐘。進入辦公室,大部分人都下班了,包括櫃檯的接待員。我嘗試致電中介公司留給我的聯絡人,卻又無人接聽。會議室裡有職員出來,我上前詢問,但他們都不清楚我這種外判清潔工該怎麼辦。於是我一直在大廳呆等,剩下的職員陸續下班,送我一個疑惑的眼神就推門離去。過了四十分鐘,當我正猶豫要不要走的時候,一個年青的亞洲人進來走向我。
「你就是今天來的新人?」
「是的。我叫阿翔。」
他並沒介紹自己,就帶我往另一層的辦公室去,原來這兒那麼大。
「你就負責這裡,先換垃圾袋吧,我們的主管還未到。」他將一堆垃圾膠袋遞給我。我掃視這個有一個足球場廣闊、堆滿了桌椅的辦公室,似乎用跑的往另一邊盡頭也該要幾分鐘。
「這裡?我該怎樣……」我想再詳問做法,那青年不知何時已走了。
我頂著一頭的問號開始工作,處理了十多個垃圾桶,然而仍是在十多步的範圍裡,怎麼這裡垃圾桶那麼多?
約七時的時候,主管終於出現了。他是來自印度的留學生,名叫Rumi。對,他今天遲了足足一小時。Rumi仔細指導我今晚的工作,包括換垃圾袋、抹桌子和吸塵,算是解了我滿腹的疑團。然而,我要負責清潔範圍,的確是這個足球場。
好,繼續倒垃圾!只是換垃圾袋,該輕輕鬆鬆很快就可以解決了吧?太天真了。這辦公室不但龐大,且辦公桌分佈非常不規則。每個位置都有垃圾筒,另外幾個位置會共用一個回收筒,我們倒垃圾的時候可回收垃圾和不可回收的是分開處理的。要把所有桶子找出來可不是想像中的簡單。走了許多遍,仍不停地發現有垃圾筒鬼鬼崇崇地躲在某角落。結果我花了一個多小時,處理了上百個垃圾桶。
然後就是抹桌子和吸塵,不用找了吧?又錯了!那些可惡的會議室,大大小小至少有二十個,還東躲西藏,門前有幾個、茶水部旁有一個,有一個從外面看以為是衣櫃,推門竟又是會議室,以為幹完了,原來還有幾間躲在轉角的巷子裡,我不禁咒詛了這辦公室設計者的祖宗。
好不容易把所有工作完成,已十一時多了,累得要命。這時候主管Rumi前來察看。
「怎麼這麼慢?動作要快一點!我負責的範圍可比你的大多了。還有,你看這裡,怎麼地上還有紙屑?」
「喔,對不起。」我正打算去拾。
「不要緊,明天再努力一點吧!第一次算了,但真的做得不太好!」
我沒好氣再說,只想趕快回家睡覺,還得坐一小時的車呢。
算報應吧?一天就做了這輩子的家務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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